【豹冬】If you walk the footstep of a stranger(21)--黃砂黑砂-

【豹冬】If you walk the footstep of a stranger

在某个躲藏起来逃避追捕，因为长时间一动不动而穷极无聊的时候，Bucky曾经想过，在过去的某个时刻，他是做错了哪些选择才导致了现在的一切。

在潜伏时胡思乱想对不起军队和九头蛇给他的教育，不过管他的。现在他不是中士也不是资产，他什么都不是，而思考的感觉真是好极了，即使他正在回想的记忆并不那么美好。

坠落，雪花，还有迅速变小的Steve。

我没有做错。他在黑暗中不确定的想，我一定要登上那列火车，我必须捡起盾牌挡在前面……见鬼了那机器人拿的枪能把人打成粉，而Steve就趴在它面前，背后的空档大开。超级血清也救不了他，但我可以。

所以他注定要掉下去。
如果他摔死了就不会有冬兵了。
Bucky抿起嘴唇，不禁思考他的侥幸是多少人的厄运。

那是他在成为冬兵后第一次感到后悔。

第二次是在瓦坎达的冷冻仓里，他在里面，Steve在外面，他还是习惯将双手插在口袋里，在变得高大之后这个姿态看起来很谦逊。然而，Bucky看到的仍然是那个在口袋里握紧拳头，耸起肩膀竖起刺，随时準备反击无论什么的瘦弱男孩。

我让他失去了什么啊。他刻意上移视线看着天花板：名誉、工作、朋友，他本来什么都有了。我放任他为我拋弃一切，我算什么朋友？

但是他们注定要到这一步。
Steve总是要拯救Bucky，Bucky不可能先于Steve说放弃。

如果当时死在悬崖下，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。
这是他在沉入休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
Bucky一直以为这就是后悔，直到现在。
他游荡在王宫的园林里(弄清它的面积之后他觉得花园不是个合适的称呼)，今天有雾，像他初次踏上瓦坎达的那天。雾气遮住白天的光线，也让这片树与花的乐园显得更深遂，静谧而安全的感觉就像你待在这里头，就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找到。
他却觉得寒冷，他第一次明白过来，期盼过去的事走向更好的可能并非后悔，那是逻辑，是希望能为某些更好的事牺牲，而后悔理当是一种……情感。

这一次他不觉得自己有错，这一次没有人受到伤害，可是Bucky后悔了，他后悔他竟然向T’Challa发火。

他把我骗过去，他耍手段了。Bucky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：他还做了太多蠢事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。

瓦坎达国王需要被教训，得有人告诉他他不该为一个通缉犯做到这种程度。

可是那个人不该是Bucky Barnes。
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，不是因为他是受益者，只是因为他不想。

Bucky多少有点唾弃自己，他自认是个正直的朋友。当年Steve每次露出想上战场的意图都会被他拍回去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，不该做的就是不该做，他不会给出空洞的支持只为了哄Steve高兴。Steve能不在乎自己的命，他不能。

真正的友谊是为他好，不是讨好他。
而Bucky想做的正是讨好T’Challa。他希望让黑豹快乐满意，胜过催促他去做正确的事。

这是Bucky第一次察觉原来T’Challa和Steve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，他只是找不到两者有这样的差异的理由。

脚下忽然绊了一下，Bucky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转圈，眼角余光里那尊黑豹雕像看起来很眼熟。它用整块不知名的岩石雕成，粗糙的表面发出黯淡的光，可能是因为身处花园，它不像它的兄弟们那样张口咆哮，而是交叠前掌，优雅的挺直背脊和颈项，眺望远方。

看着它让他想起T’Challa，那位黑豹在最激烈的战斗中也是这样优雅的样子，即使盛怒也不会咆哮。Bucky记得他曾经畏惧T’Challa那身漆黑的形象，现在却在面对其原型时感到亲切，他人生的跌沓起伏可见一般。
Bucky盯着它看了一会，靠过去双手一撑爬上雕像的基座。他坐在上面，差了一点才能踩到地的脚悬空晃了晃，索性收上来屈在胸前。
现在他靠在黑豹的脚边了。Bucky轻轻吐出一口气，抱着膝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，并不知道自己满脸写著心虚，只知道嘴唇莫名的发干，不由得舔圌了又舔。

这个可爱的地方，这个美好的国家，他就要离开了，可能再也回不来了。如果他不想把最后时刻耗费在争执，那也不算是完全不能忍受的错误吧？

他抬起头喊：“T’Challa。”

悄无声息的，T’Challa从一棵叶片宽阔的树后走出来，他走在碎石路上没有任何声响，拂开枝叶的手比风更轻柔。“你怎么知道我在？”他好奇的问。

Bucky回答：“我闻到你。你的身上有以前没有的气味。”并不浓郁，但强烈、微苦，像植物；不是薄荷，像它一样使人清醒。Bucky忍不住笑了笑，黑豹是隐密行动的大师，如果不是这个味道，他确实没多少机会发现他在这儿。

T’Challa了然，“香料是传统服装的一部份。”他解释，人已经走到Bucky面前。Bucky虽然坐着，但雕像的基座造得高，他坐在上面只比国王低了一点点。

四目相对，他撑住了没有率先移开视线。T’Challa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，侧身坐下，只和他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。他们身高差不多，T’Challa的脚当然也踩不到地，就悬在那里轻轻晃。Bucky低头看着，说不上来他们俩一个抱膝一个晃腿，哪个更随便一点。

“对不起。”Bucky说，又舔舔嘴唇：“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。”

T’Challa瞇起眼，想了想才说：“你没有大吼大叫。”

“我没控制住我的情绪。”Bucky有点惭愧。他承认他被大使吓到了，光是这个人的出现就让他心生恐惧，他就是他偷来的好日子即将结束的信号。在他出现之前，已经多久没有人称他为杀手了？
瓦坎达的一切让他的承受能力减弱不少，而他并不为此羞愧。他在这里是被保护的，所以他对于伤害的反应理所当然会比不受保护时大一点，这很正常。

“我也该为我的自作主张道歉，虽然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这么做。”T’Challa说，“你现在在想什么？”

这是个好问题。Bucky的脑海里有万千个想法，每个都难以化为言语。他在沉默中翻翻拣拣，一一检视，最后说：“我希望你的人民永远不要知道冬日士兵是什么。”这大概是他最迫切的念头了。

“他们已经知道了。”T’Challa指出。

“是啊，瓦坎达特供版本。”Bucky笑着说，但黑豹没有捧场，他仍然没什么表情。Bucky感到一种俏皮话不被欣赏的低落，但想想黑豹是为了谁而心情不佳，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？

“如果他们将我视为英雄。”他说，“我该做的就是做英雄该做的事。”

“不要为了牺牲而牺牲。James。”

颤栗流过Bucky的背脊，为了T’Challa在用国王的声音说话。Bucky听过很多次，但都不是对着他。他一向这么觉得，现在更是觉得做瓦坎达国王的下属真是件好工作。

“T’Challa，你不会真的想为了我去和別的国家做交易。”他几乎是在恳求。

“这不只是为了你，世界变了。以前他们受限於交通和通讯，无法联合数个国家一起攻击我们，现在他们可以。我需要盟友。”

Bucky的嘴唇在今天承受了太多情绪，被他自己折磨得有些疼痛，但他还是再次用力咬了咬它，“就算是这样吧，我仍然是一个弱点。如果不是我，你不需要和那家伙纠缠半天，甚至被威胁。”

“正好相反，你就像一根橄榄枝。”T’Challa说，Bucky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和平的词汇会和他划上等号──冬日士兵要变成和平鸽了？认真的？

“同盟稳定的关键不在于双方是否实力相近，而是他们是否能够互利。无法进行利益交换的盟友是不可靠的。”T’Challa说，竟然为他上起了政治课，“这正是瓦坎达的问题：我们军事强大，经济稳定，资源充足，有助於任何一个国家，却不需要任何帮助。这样的结盟不健康。”
“你是一个弱点，也是保证，让我未来的盟友相信他们有助於我──他们帮你，我帮他们，如此就能开启长久的合作，为友谊与信任打下基础。”

“......”Bucky发现了，T’Challa是可怕的辩论对手，反正他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。

现在他的理智已经竖起白旗，剩下感性还在挣扎，偏偏它又是最顽固、纠缠他最久的。T’Challa说他有用，他相信他真的有，可是如果他继续留下来，留在这儿，那绝对不会只是因为他能帮助T’Challa。面对现实吧，瓦坎达给他的，与他给瓦坎达的，若是把这两者放上天枰，它一定会因为过度不平衡而翻倒。

“我不能。”Bucky说，为一种没有缘由的懊悔低下头：“我有债需要还清。”而人是不可能在天堂赎罪的。

T’Challa没有说话，他静静望着前方的神态真的和他们头顶的黑豹有八成相似。Bucky自以为隐蔽的盯着他，直到国王在漫长的沉默后再次开口。

“你喜欢被瓦坎达欢迎的感觉。”他说，“但你却不因此感到满足。”

羞愧使Bucky的脸泛起红，尽管T’Challa的话里并没有责备。是啊，他想要被欢迎，想要被接受，瓦坎达都给了他，然后他要走──真是有病，对吧？他偏过头不敢看T’Challa，耳中却清清楚楚的听见那个人说：“你当时被控制了。”

“Steve也这么说。他很早以前就劝过我了。”Bucky对着脚下的青苔挤出一个笑：“但人们憎恨我有他们的理由。”

T’Challa站起身拍掉沾上的草叶，看着远方说，“也许你应该换个角度看这件事。”

Bucky不解的眨眨眼。

“我打赌你从未站在权力者的角度看事情。”T’Challa说：“James Barnes──你知道我有几种方式能让某人去做他不想做的事？”

短暂的寂静后，Bucky紧绷的声音说：“但你并没有……你不会……”

“我们偏好常规的方式，James。一个国家的权力足够让绝大多数的人屈服。而且相信我，屈服是他们比较好的选择。”T’Challa温和地打断他，说出的话却很吓人：“至於洗圌脑……不使用不代表我们没有研究过。它只是很快就被叫停了，因为我们发现那是对我们价值观的亵渎。”

Bucky猛地抬起头，脸上的表情都变了。沉默再次降临，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就是他的鞋底磨擦青苔地面的细微声响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他的心跳。以黑豹的耳力大概能听见他的心跳得有多快、多乱？T’Challa，公正的国王和诚挚的朋友，他竟然说──

“我在谈论的是一些黑暗的东西。”T’Challa像没注意到他紧张得就差心脏骤停了，“我想说的是，黑暗的从来不是冬日士兵，是使用他的那股力量。这黑暗从人类集结成团体便出现了，随着科技的发展愈加灵活多变，权力的触角也越探越深。就像我刚才说的：如果想逼圌迫一个人，我有太多方法可以选择。”

“但显然常规的办法不能动摇你。”T’Challa继续说，“我能怎么逼圌迫你去杀死Steve Rogers？金钱？你的命？显然不能。或者，我能用队长的命威胁你去杀死另一个无辜者吗？”

他会为Steve做任何事，任何事，但，“休想。”Bucky的齿缝里蹦出两个字。

“你是不屈服的少数人。”T’Challa的语气无疑是赞美，虽然他仍然并未看着他：“最终他们借由洗圌脑达到了目的。极端手段，给一个特別的对象。但你证明了你难以征服，时机一到你就挣脱了枷锁──必须说，总是需要有你这样的人提醒我们这些当权者保持谦卑。”

有一会儿，Bucky仍然僵硬得像腰间被打了一块木板。但要是他摸摸自己的心，就会承认刚才疯狂跳动的惊恐已经平复。
就像T’Challa说的，一个全新的角度。长久以来他总是认为自己输了战斗，不管战场在火车上还是脑海里，他都被击败了。
可是黑豹说他不屈服。

“你不需要为了安慰我贬低自己。”Bucky努力镇定下来，说，“也许你也有那些「手段」，但我知道你的目的会是善良的。”

“那不是重点，Barnes。”
T’Challa 转到他面前，将手背在身后，微微倾身向他，在这么长的对话之后终于再次直视他：“那些人太小了，他们看不见、也无法理解巨大的权力，只能看见你站在它投下的阴影中，因此理所当然将攻击指向你，浑然不知真正的威胁仍然矗立。而我并不「小」，我了解那股奴役你的力量、熟悉它的面貌，我就是它，所以你的那些自我谴责在我这儿永远行不通。这样你明白了吗？”

“……明白。”Bucky虚弱的说，自己都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飘。

如果他没有弄错，T’Challa的意思是撇开善恶不谈，他、九头蛇和所有国家的领袖其实拥有一样的面貌：权力。他们是六十亿人中的最少数，是麦堆顶端针尖大的一小撮，世界在他们眼中有不同的面貌。人们认为冬日士兵是罪犯，因为将他视为人类；在权力的眼里，人类是工具，冬日士兵是工具，是可以被操纵的，是他们意志的延伸──

──你怎么可能认为工具有罪？

“这个角度……”Bucky舔舔嘴唇，“确实很新颖。”他向T’Challa咧嘴，然后轻笑出声。

他有丰富的不被当人看的经验，今次是最好的一次。

因为以前那些权力者都不是T’Challa。
他们都不像T’Challa那样看他。

“所以我没有错。”Bucky又说起了俏皮话：“都是你们这种人的错。”

“是的，都是我们的错。”这次黑豹捧场的露出笑容，他伸手揩了揩Bucky的脸颊，在那滴坠出眼眶的水珠溜到下巴前抹去它：“所以放过你自己。”

TBC.

希望你們有被我和陛下說服啊！

不管有沒有都來和我說說話吧！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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